妹妹

　　妹妹在深圳外企工作，非常繁忙，只有春节放假才能回家乡，和亲人亲亲热热地过几天。今年春节长假过后，妹妹去深圳前告诉我，有结婚计划了，明年怕是要随男方到他的家乡过年，不能回来陪爸爸妈妈了。我说，那是应该的。两个人结合，就要学会共同分享和共同分担，要把对方的父母当作我们自己父母；再者我们中国传统是比较看重婆家的，论情论理都得去的。说这些话时，我强笑着，一再对自己说，妹妹结婚了，那是父母多了一个孩子，我多了一个兄弟，然而，那些与妹妹共同生活的记忆，像一场无法逃避的梦，在我心口不停地翻搅。

　　我们小时候经常抢零食吃。有次父亲买了比利时巧克力，我偷几颗藏到抽屉里，被妹妹发现了。她拿着巧克力来问我：“姐姐，你怎么还有巧克力？”我连忙说：“那是假巧克力，我拿橡皮泥捏的。”妹妹将信将疑地走开，片刻之后又来问我：“姐姐，怎么橡皮泥捏的巧克力也是甜的？”

　　妹妹小时候身体弱，父母希望她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有次父亲买了一只大乌贼，加入排骨红烧，异常鲜美，但妹妹就是不吃。最后母亲威胁她说，要是不吃乌贼就把她关到黑乎乎的阁楼上。妹妹抹着眼泪咽下乌贼说：“以后等你们老了，我就把你们关在黑阁楼里，逼你们吃乌贼。”

　　妹妹经常会有意识地犯一些小错误，譬如赖床不去学校，譬如和同学出去疯玩错过回家的时间，惹得母亲一脸不高兴。妹妹会攀着母亲的脖子，把脸贴上去，甜甜地笑：“妈妈，我是你唯一的小女儿，你不能生我的气。”

　　我是学中文的，自己看书的时候，也哄着妹妹背诵古诗词。有次她得意地对我说：“我能背的诗词，比好多正经中文本科生都多，看我多能干，从你这学到这么多。”妹妹是学外语的，逼着比她小两岁的弟弟读英语。弟弟在大学三年级就通过英语六级测试。妹妹又得意地说：“看我多能干，把弟弟教得这么好。”

　　有次父亲醉酒后喊口渴，妹妹连忙把梨子削皮切成小块放在玻璃碟里，拿牙签一块一块地送进父亲口中。那时我刚出嫁。父亲带着酒意伤感地说，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以后你就不出嫁陪爸爸妈妈，爸爸养你一辈子，好不好？妹妹使劲点头说好。

　　小时候我们遇到高兴的事，喜欢把额头挨一起，用眼睫毛去触碰对方的脸，然后眨眨眼睛。我们把这种游戏叫“咬眼睛”。外国人叫它“蝴蝶之吻”，是指那种感觉像蝴蝶轻颤的翅膀拂过脸颊。美国乡村歌手鲍勃·卡莱欧(Bob Carlisle)在他女儿16岁那年，蓦然惊觉女儿已经长大，即将远离自己的生活，写了一首歌就叫《蝴蝶之吻》(《Butterfly Kisses》)。那天送走妹妹，我一刻不停地收拾家务，打开电脑的音乐播放软件，把音量调到最大，让家里不会有人去楼空那种感觉。不经意间，耳边响起这首歌，我登时泪流满面。

　　歌词大意翻译如下：

　　有两件事我确定：

　　她是来自天堂的礼物，

　　她是父亲的小女儿。

　　每晚我跪在她的床前，

　　闭上眼睛听她和耶稣说话，

　　感谢上帝，赐予我这样的快乐。

　　最重要的是，

　　每晚睡前祷告之后，她都会给我

　　蝴蝶之吻。

　　……

　　我无法向上帝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