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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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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父亲 母亲 思想 书记 别人 家里 一个 大队 报纸 已经)
  

  父亲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高位截瘫后医生断定父亲只能活1年半时间,但父亲居然“赖”在床上10多年不走,直到将我争取进高中才出现了病危迹象。

  上世纪70年代初,上高中考试是走过场,推荐才是硬杠子。学校根据考试成绩推荐了我,大队推荐了另一位大队干部的女儿。公社贫管会(全称为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初定为大队干部的女儿。父亲闻之后勃然大怒,立马命母亲叫来四位壮汉将其抬到公社书记的办公室。其时正值书记要外出开会,被我父亲拦在门口不知所措。“老革命为何要亲自上门?”书记和颜悦色地问父亲(我到现在仍然不知父亲与书记是如何认识的)。“这帮狗生的糊涂官,明目张胆把我儿子上学资格取消了。”跟在后面的我,听到父亲的这句粗话,羞得直往后退。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对家里人破口大骂是家常便饭,但对别人都是彬彬有礼,很少动怒过。后面的对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父亲这次“出山”是起到了力挽狂澜的效果的,因为最终张榜公布的是我。

  可能是戒烟后,父亲体内产生了不适,也可能是父亲“出山”论理后着了凉,回家后便腹泻不止。一星期过后,医生发出了病危通知。记得那一天母亲偷偷告诉我:“你爸快不行了,你要陪在他床边。”看着母亲泪汪汪的眼,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化悲痛为力量,马上去学游泳。想干就干,趁母亲不注意,我一溜就到了池塘边。当时真有股神助的力量,我连衣服都来不及脱,跟着边上三四个只有七八岁年龄的顽童一头扎进水里。想不到水下有杂草把我绊住了,我本身只会几下狗刨式,一紧张就手足无措了。水一口口往我嘴里灌,我的心里只想着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幸亏这几个顽童有经验,知道我陷在塘里了,分路从水下包抄,将我活活“擒出”水面。上到岸来,我连一声道谢都未说,浑身湿透跑回家里。只见家里满屋是人,一双双眼睛都凄凉无望地盯着我,露出的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我慢慢走到父亲的床边,趴在父亲的耳边大声地说道:“我活着回来了!”父亲听后精神为之一振,断断续续地叮嘱我:“听妈…的话,好好…念书。你是…有思想的。”话完,父亲即合上了眼睛……

  现在回想父亲的临终嘱咐,觉得话里有话。父亲没说我有出息,而是说我有思想。实际上有思想的人是很痛苦的,说不定就会成为异类。不过我的父亲也是有思想的人,而且在精神层面上他从来不感觉有痛苦。

  父亲是个军人,据他自己说,也曾参加过渡江战役。父亲原来是个文盲,经过部队三个月的扫盲班学习,他认识了三千个汉字,为此立了一个唯一的三等功,并在“八一”军旗下照了一张相。从照片上看,当年的父亲有点像孙道临扮演的《永不消失的电波》里的李侠一样英气勃发。可惜唯一的这张照片竟然被我母亲弄丢了。对这件事,我对母亲至今还耿耿于怀。

  父亲退伍回家后,曾担任过村支部书记。50年代支援贫困山区搞建设,父亲争着报名去了浙江最落后的山区县景宁县,当了一名筑路工人。有一次午休时,父亲老是念着工地上有一处危石未处理好而不顾别人的劝阻非要到现场处理不可。结果因炸药爆炸后尚有余烬未熄,危石松动后气流一涌而出将父亲抛向路边,一颗尖石恰好顶断了父亲的脊髓神经。事后父亲说起此事全然没有丝毫的悔意,他说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事故隐患未排除,不是他伤就是别人伤。

  父亲教子的方法也很特别。读初中前,他对我的严厉近乎苛刻。小学一年级他就要我读报纸。先是《人民日报》,后是《参考消息》;开始时不认识的字他会教我,后来就要我自己查字典。两份报纸读完,我已经是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了。我有时想跳过去读,但都被父亲觉察出来而遭一顿暴打。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父亲来了更绝的一手,要我读长篇小说。读长篇小说最痛苦的是读到爱情的片断时,我因“无知”而傻笑,父亲却两眼放光,非要我重读不可。我因受不了这种“折磨”而逃跑时,父亲居然动用了“核武器”(他床头放着铁鎯头、剪刀专门用来惩罚我的逃跑行为)。不过他的“制导”技术相当高超,每次总是从我的头顶上飞过而未伤到我的头发。读初中时,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报纸和小说他都自己看了,他的乐趣就是跟我谈心得体会。有时我大言不惭时,父亲也只是笑着对我说:“不要老是夸夸其谈,世界上许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从这时起,我已经明白父亲已把我当作他的同志和朋友了。

  虽然父亲留给我的记忆总是零乱不全,但有一个常理我却铭记在心:没有平庸的生活,只有平庸的思想!

  水大侠(职员)

 


 

来源:温州日报 责任编辑:赵爱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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