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因遭遇反倾销和“特保”，外贸企业得到外界不少同情的时候，也遭遇了众多的质疑，“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那样”等问题排山倒海地涌来。质疑之后，拥有雪亮眼睛的公众开始等待“巨变”，但结果居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在2006年2月28日的浙商理事会现场，当他们再次遭遇“质疑”之时，来自温州日丰打火机有限公司董事长黄发静的对答，比较清楚地阐释了——

　　问：我们的产品出口价格都非常低，但是到了国外市场，价格起码翻几番。曾经有人说过，即便我们把价格提高2倍，欧美市场一样会要我们的产品。为什么我们不提高价格？

　　黄发静：我们现在的出口价格是2欧元，但是到了欧洲，最终零售可以卖到20欧元。我们为什么不提高价格？道理很简单。价格是市场说了算的，不是我们这些厂商说了算。中国的桑塔纳轿车要是卖到100万，肯定没人买。因为你必须考虑到中间商的市场接受能力。而且，现在的中国，你把价格提高到3欧元，会有其他同等质量的2欧元的中国打火机进入欧洲市场，你马上就失去机会。所以在现有恶性竞争的市场环境下面，价格不是我们决定的。

　　问：现在我们的打火机等外贸产品其实已经占据国外市场70%的份额，你刚才说到，价格可能会因为个别的不正当竞争而被拉下来。但是谁都知道，长远来说，“提价”有利于赚取更多利润，为什么温州厂商不抱团提价？

　　黄发静：市场经济是自发的，你永远不知道别的厂商是怎么想的，很多价格联盟失败就是这个道理。而且，所谓市场经济，它的特征是必须有竞争机制，这样大家才会在提高产品质量上下功夫，才会有良性的有序的竞争环境，否则就是垄断，不是市场经济。对于现在的打火机而言，如果要实现温州打火机的集体提价，首先得团结，需要建立一个价格联盟，这不是几个好的龙头企业联手就可以的。市场竞争的机制必然要求淘汰差的企业，发挥优胜劣汰的作用。只有这样，建立的价格联盟也才是稳固而持久的。而且，虽然外界都觉得温州人很团结，但是在某些方面，其实温州人并不能做到真的那么团结，毕竟有经济利益在里面。真要有这样的“团体”，还要一个有能力、有魄力，而且能够牺牲自己利益的领头人，这样大家才信服。问题在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问：从2欧元到20欧元，甚至到你们帮一些品牌做外包最终可能卖到80-100欧元，我们的企业只赚取了最薄的利润，更大的利润空间都被中间商吃掉，你们为什么不到国外去建立自己的销售渠道？

　　黄发静：要铺一条渠道不是这么容易的，需要一个过程，而且首先要有良好的信誉。现在很多外国公司进口中国产品，他们不会跑到中国来亲自看，而是通过中间商。因为他们和中间商已经有了信任基础，即便贸易出了问题，中间商也能够解决。抛开中间商直接和中国厂商打交道，他们认为有风险，因为双方不拥有彼此信任的基础，所以双方都不会轻易这么做。现在有人提倡到欧洲开专卖店，其实从商业角度来说，这种做法不切实际。很多开在欧洲的专卖店一天能卖掉几件衣服？这不是一般的企业行为，只有为了迎合某种需要的企业才会这么做。

　　问：关税、非关税壁垒等手段正试图将中国具有竞争力的低端制造品阻挡在国际市场之外。关税是来自国外的限制，技术才是我们自身的软肋，说到价格我就奇怪：为什么中国的企业不提高技术水平？

　　黄发静：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对于外向型企业来说，技术创新是终极出路，但提升技术含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慢慢来。不是今天说“提高技术”，明天我们的技术水平就是国际一流了。口号容易喊，实际操作要考虑到很多很多问题。企业家不是傻子，有好处的事情大家为什么不去做？问题在于：现在时机并不成熟。所以，我们也很希望媒体、政府、公众能够对我们多一些理解。

　　问：您刚才说到，同样是日丰生产的打火机，但贴了宝马的牌子，2欧元就变成了80欧元，可见品牌的价值有多大。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温州的打火机还都在做贴牌，不做自己的品牌呢？

　　黄发静：在中国要做品牌很难，品牌的创建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国内知识产权意识普遍淡薄，仿冒侵权事件屡屡发生。我们经常出现的问题就是：企业辛辛苦苦花了很多年研制出来的新技术，或者打造出来的新品牌，很容易就被仿冒。市场大环境如此，企业自身根本无力有效遏制，所以，假冒伪劣产品泛滥。对我们来说，现在做品牌，收益不如贴牌来得多。日丰打火机有60%的自主产品被仿冒，说实在的，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

　　问：曾经听到这样一种说法：中国人口占世界的三分之一，如果中国市场都占下了，也就等于是世界市场上的老大了。中国打火机市场潜力这么大，为什么不主攻国内市场，却要远涉重洋去打别人的市场？

　　黄发静：准确的说，我们中国生产的打火机大体分为两类：一种是一次性的打火机，也就是塑料打火机。这类打火机现在基本是宁波那边在生产；另一类是以温州为代表的金属外壳、可以重复使用的中高档打火机。目前中国市场消费能力还不成熟，人们一般不会选择中高档的金属外壳打火机。对我们而言，要从外贸转向内销，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的产品内销占10%，外销占了90%。我们靠外销起家，对于外销的一切环节和可能的风险都了如指掌，虽然我们现在有一些产品在内销，但是说实在的国内的市场环境我们并不熟悉，国内政策的稳定性、渠道创建、客户诚信等等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风险，也都需要时间。

　　问：不管从技术提升、品牌创建还是国内市场开发，都需要人才，温州企业为什么不多引进一些高素质的人才，为什么还在人才战略上面没有突破？

　　黄发静：不是我们对于低端人才恋恋不舍，而且处在温州这个地方，我们没有办法吸引更高级的人才。外聘一个人，子女就学，人居环境都要解决。现在温州房价这么贵，消费水平也不低。引进一个人才，薪水高了，企业受不了；薪水低了，人才受不了。而且，看情形，现在的政策导向对我们的生存来说不是很好。政府倾向于引进那些占地少、污染少、附加值高的高新科技企业，而不是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实业型企业。其实我们也挺怀疑：这样的企业真的适合温州么？在我们看来：温州要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其实路还远。所以还不如把我们这样的企业真的踏踏实实做好，扶持一些对于温州而言有竞争力的行业，倒是温州真正的前途！

　　(只有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黄发静一直昂扬的脸露出些许无奈。“如果上海具备温州的产业链，我一定会去上海，可是目前上海没有。”黄发静的表述应该代表了大多数温州企业现在共同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