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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名视障大学生的求职经历引发了媒体的关注。他叫郑荣权，2015年，他是全国第一批，也是浙江省首位使用盲文试卷参加普通高考并被大学录取的视障大学生。如今，在即将毕业择业的人生路口，遭遇了非常人所想象的求职坎坷。

郑荣权（右）接受媒体采访。彭天翔/供图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田雄 温州电视台记者 彭天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一个医生，因为我对中医感兴趣。”

“我想做一名幼师，因为我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

“我想当一名导游，可以带大家去了解一些事情，这样我会很快乐。”

“我想做一名配音演员，我想用自己的声音来感动大家。”

面对记者提问，这群来自浙江省温州市特殊教育学校的视障学生敞开心扉，畅谈自己对未来的梦想。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怀揣梦想的他们，在未来的就业路上依然会荆棘密布。此刻，跟他们一样，作为全国第一批，也是浙江省首位使用盲文试卷参加普通高考的大学生郑荣权就走在这条坎坷的求职路上。

不久前，郑荣权报考了江苏省南京市盲人学校政治老师岗位，虽然笔试、面试成绩均为第一，但因为视力达不到公务员体检标准而被视为“不合格”。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一些时日，郑荣权仍在焦急地等待最终结果。

入职考试总分第一仍“不合格”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习宪法的相关内容，宪法是我国的根本大法，是治国安邦的总章程，请这位同学来读一下课文第一段大字部分的内容……”

已经是温州大学法政学院大四学生的郑荣权站在试讲台上娓娓道来。如果不知隐情，小郑的讲课情景与其他老师的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

郑荣权患有先天性视障，视力只有0.05。先天的不足，让他在求学的路上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险阻。2015年，他非常幸运地参加了盲文试卷普通高考，并以570分的高分被温州大学录取，成为浙江省第一位以盲人试卷参加高考，被普通大学录取的视障学生。

大三时，他与同学们一起在一所普通中学完成了两个月的教育实习。备课、上课、协助班主任管理班级，他都能顺利完成各项任务。大四上学期，他还利用课余时间到一所普通中学担任代课老师，负责“社会·法治”课的教学工作。

郑荣权通过自身努力，成功发挥了自己的才能，并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认可。他还曾在浙江省大学生职业规划与创业大赛上，获得过一等奖。

如今，大四即将毕业的郑荣权，开始为求职找工作而四处奔波。2018年11月，他得知南京市盲人学校招聘教师，根据学校招聘要求，他的学历和专业都符合条件，于是打算报名参加考试。

郑荣权开始积极准备材料，并根据要求填报并上传给学校。然而，他却被学校告知“材料不能通过审核”，原因是他的视力不符合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

随后，郑荣权找到了中国残疾人联合会。中国残联又联系到江苏省残疾人联合会，由江苏残联协助沟通后，他终于顺利通过了学校的材料审核。

因为中学政治教材刚刚大修，找不到电子版本，郑荣权只能拿着注视器看实体书。因此无论是笔试还是面试，他都要承受巨大的困难和压力，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之后，他用盲文参加招录学校的统一笔试，收获了第一名的满意成绩。接下来，他又开始积极准备面试。

最终成绩揭晓，郑荣权笔试和面试总成绩名列第一位。看到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成绩，郑荣权激动不已。然而，随后的体检却给他浇了一瓢冷水，问题仍出在视力上。当郑荣权得知自己的体检结论为“不合格”时，非常失落，他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盲校的教师岗位。他说：“不论从我个人的实践经历来说，还是从已经在盲校工作的教师来说，或者是相关专家的研究，没有一个实例证明盲人不能在盲校教书。”

此后，郑荣权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当初他决定报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符合体检条件，但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我就更没机会就职于任何一家事业单位了。我已经站在了就业的大门前，我必须去敲开它。”

“学校正等待有关部门的进一步通知”

让每一个有梦想的视障人士都能有机会进入高等学府学习，这就是制度的进步。“所以，我相信自己会成功。”郑荣权告诉记者，“相关部门打破常规，给我提供了继续学习的机会，使我很幸运地成为全国第一批使用盲文试卷考上大学的学生。经过四年的大学学习，开始面临择业的时候，我相信一些部门也应该借此契机做出改变，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信心。”

对于郑荣权目前就业遭遇的障碍，温州大学法政学院副书记严玲红告诉记者：“在学校、学院这几年的培养教育，郑荣权各方面表现都挺优秀。所以，我们都非常期待他能够顺利就业，但目前他可能遭遇到就业瓶颈的问题。”

郑荣权的求职遭遇同时引起残障人士的强烈共鸣。目前，正在台湾攻读博士学位的中国第一位视障大学生、中国首位视障律师金希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遇到了很多的好人，得到了很多好人的帮助，但是我们更期待最终能凝聚成一个好的制度，让每一个包括郑荣权在内的残障者，和有不同需要的人都能够在一个多元、包容、平等的环境当中实现自身的价值。

记者获悉，金希出生在温州，是中国首位盲人法学硕士和律师。从校园到职场，金希一直在用他所掌握的法律知识，无偿地帮助身边的残障人士和更多需要帮助的社会弱势群体，积极推动残障人群的社会融合。

郑荣权求职引发的舆情发酵后，南京市教育局信息办负责人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很重视，是否录用，决定权并不在教育部门。该负责人还透露，目前教育部门正积极和南京市人社局沟通，并上报南京市政府妥善处理此事。

南京市人社局事业单位人事管理处王处长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了解到舆情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教育局，请他们密切关注和妥善处理，“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是，教育部门正在研究具体的结果。”

当初为何在不符合岗位招聘的身体条件下，还同意郑荣权入职考试？对此，南京市盲人学校办公室招聘老师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我们当时收到他的信息之后，共同认定不符合岗位招聘的身体条件，也向他反馈了这个消息。然后，他一直在争取。相关部门经过慎重研究，同意他参加这次笔试。”

这位老师还透露，笔试、面试环节还未涉及体检，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决定保障郑荣权参与公平竞争的权益，这也是符合相关规定的。“目前，学校正等待有关部门的进一步处理通知。”

视障人群就业瓶颈亟待突破

其实，近些年来，国家相继出台了许多鼓励企事业单位招收残疾人士的政策，国家也越来越重视视障等残疾人士公平的就业权益。但现实中，就业范围窄、选择余地小仍是“郑荣权们”面临的困境。

记者调查发现，盲人从事的职业很单一。无论是没有知识的，还是学有所成的，甚至是高等学府毕业的，等待他们的大多都是“盲人按摩”。这使得他们所学的知识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作为老师，肯定希望这些孩子能够跟正常人一样，就业的渠道宽一些，目前确实限制比较大，我们的（盲人）学生出去都是以按摩推拿为主。”温州市特殊教育学校学生管理中心主任陈建乐无奈地说。

面对郑荣权的遭遇，浙江时代商务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陈一来说：“政策上既然已经向残疾人就业，或者弱势群体有一定的倾斜、扶持和帮助，那么我认为在这方面的顶层设计是该到修改的时候了。”

记者注意到，按照现行文件要求和制度规定，江苏省事业单位公开招聘人员的招聘程序中有体检环节，体检标准参照《国家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执行。按照这样的体检标准的限定，视障人士无法从事教师工作。站在法理角度来审视，教师招聘参照公务员的体检标准也值得商榷。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规定，在职工的招用、转正、晋级、职称评定、劳动报酬、生活福利、休息休假、社会保险等方面，不得歧视残疾人。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教师资格条例》等均没有对教师体检标准作出具体的要求。而教育部颁布的《〈教师资格条例〉实施办法》规定，体检项目由省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规定。

“我希望将来有他合适的‘舞台’，他会有更大的施展空间，他可以带给更多的人更多的光明。”温州大学法政学院副教授兼郑荣权班主任孙金波表示。

4年前，央视“新闻周刊”主持人白岩松以《郑荣权，“摸”出来的梦想》为题，专访了当时考上大学的郑荣权。现在，面对站在就业门槛边上的郑荣权，白岩松说：“郑荣权所要面对的，已经不是大学毕业为自己找个工作这么简单。他几乎是拿自己在为后来者蹚一条路，而这条路与公平有关，与规则的改变有关，更与现实中善待视障者有关。就像鲁迅先生写的那样，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所以祝包括郑荣权在内的所有视障学生好运，而且必须好运！”

事实上，郑荣权的遭遇并不是个例。近年来，有关教师资格视力或身高等限制引发了多起舆情，不合理的“身高门槛”已经松动并被陆续摒弃。目前，郑荣权没有被拒绝也没有被录用，只是被南京市盲校告知等通知，相关部门正在积极沟通协调，力争妥善处理。

最近，郑荣权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仍在焦急地等待。